理查德·费曼或许是最受投资界欢迎的物理学家——基金经理引用他的次数兴许比物理学家还要多。在这里,我也想引用一句。他说,我们在周遭世界所见的复杂行为只是“从深奥的简洁中浮现出的复杂表象”。
我想表达的就是字面意思,就算与他的原意有别,但这句话说得简直不能更漂亮。投资管理行业喜欢这类微言大义,就在于这行在很大程度上是管理基金经理自己的认知和人生,是个外在内化的职业,是个知行合一的职业,所以业务认知和人生认知在相当程度上是能放在一起说的。
说到人生,人生苦短,应该做一些重要的、可靠的、能复利的事。在考虑事情时,最好能过三把筛子即:重要性(价值量)、可靠性(准确度)、复利性(可积累)。其中,重要性和可靠性主要是主要通过减法来实现,复利性是乘法。唯有做好减法,才能带来乘法。
减法三例:
精力、信息和决策
举三个例子说明通过减法追求重要性和可靠性的一般情形。
第一,精力分配要做减法,要与重要性匹配。借用卡尼曼在《思考,快与慢》中提出的模型,我们的大脑被区分为系统I和系统II。不完全准确地解释,前者是“感觉”,后者是“理性”。系统I通常自主运行、持续开启、不费力气,系统II则是很偷懒的、很耗功的(比如做算数题的时候系统II不得不开启运行,人的心跳都会随之加快)。由此,90%(也可能99%)以上的场景中,我们都任由系统I自主运行——如果事事都调用系统II,既不现实也不必要。这就像时刻保持战备状态,看上去更积极更安全了,实际上实现不了,且最终会被反噬。在这种情况下,我们要用系统II多做重要的事情,把耗功的精力真正放在重要的事情上。再简单一点,经验就是:小事从信任开始,大事从怀疑开始。
按重要性投放精力看似简单,实则相当困难。比如在阅读上,我们普遍的阅读习惯,是在能够给我们带来启发的好书和不那么好的书之间平均投放精力。比如在用钱时,我们普遍的用钱习惯,是在线上购物和购买理财产品时平均投放精力,或者坦白说,大多数人在比较商品上投放的精力远大于选择管理人。
第二,信息获取要做减法,要与重要性匹配。设想一幅只有信息(尽管很少)没有噪声的画面和一副充斥着信息和噪声的画面(但是信噪比不高),我宁愿选择前者。信息污染的危害甚于信息匮乏,塔勒布以历史对比新闻的方式,对信息污染的解释已很有说服力。如果考虑到时间序列,则一年的时间内,每观察到1个信息,会有0.7次噪声,信噪比大于1;但在一个月内,信噪比会低于0.5;而在一个小时内,信噪比低至0.03。当我们还是一个无名的小机构的时候,我们曾经以为信息的缺乏阻碍了我们取得更好的业绩表现;而今,我们发现并非如此,认知的局限才是真正的约束。而信噪比不佳的所谓信息其实比没有信息还要糟糕。减少电话会,减少策略会,去掉不可靠的信源,投资才会变得简单起来,尽管依然不易。
关于信息获取的减法原则,可以推论到观念获取上。我们对观念的摄入保持高度谨慎,因为“拿出来”比“放进去”难多了。相比于一些似是而非的观念,我们宁可保持不知道的状态。
第三,决策要做减法,要与重要性匹配。首先是避免问题而不是解决问题,减少决策频率。在这方面,可以建立自己的禁止清单,对可做可不做的事“说不”是很好的减法。要放弃小的、确定性不高的投资机会,不要把波动性理解为报酬率。其次是把精力投放到重大的决策中去,并不遗余力地把它做好。查理芒格曾经说过:“如果把伯克希尔·哈撒韦投资表现最好的10个投资拿掉的话,那么伯克希尔·哈撒韦就是个笑话”。在真正重要的决策中,“匆匆决定,慢慢后悔”,以及后悔时的受迫应对行为并不少见,损失往往惨重。
总之,读好书、交挚友、筛伙伴、精渠道(聚焦高势能渠道),通过做减法,实现深奥的简洁,这是个理想的状态。当然,这非常非常难,否则就不能用“深奥”来形容“简洁”了。
乘法的心灵鸡汤:
声誉、信用和伙伴
与成长者为伍,因为成长者自带复利效应;前提是自己也要成长,因为这样的伙伴关系自带复利效应。这大概是我所说的乘法,它是在减法基础上实现的乘法。
关于乘法的应用,下面的阐述几乎是心灵鸡汤,与心灵鸡汤用法的不同在于,请注意约束条件。当然,相比减法有些逆向思考的味道,包括乘法在内的世间正向道理几乎都像心灵鸡汤,于是在这一处真切真挚地不能免俗。要打造唯一的、可靠的、强大的杠杆,而不是多根;声誉、信用、伙伴就是你的杠杆。把大量精力都投放到强化这唯一的杠杆上,并克制地使用它。问自己几个问题:我值得信任吗(信用是一生的财富)?我能为伙伴创造价值吗(世上唯一可以长期持续的合作是共赢)?我超载了吗(克制地使用)?
强调“唯一”,是因为杠杆太多就难以可靠和强大。而没有可靠的杠杆,就不会有人放心给你支点。虽然面对具体事物,我们总是从试错法中学到更多,但面对事业,就不能有试错认知,把手头工作当成最后一份工作来做,用深耕模式来做工作,绝对避免毁掉一个猎场后、换一个猎场的生意模式。
强调“可靠”,是因为在信息不对称、难对称的领域中,声誉和信用是降低交易成本的有效证明。
强调“强大”,既是要求杠杆有承载能力,同时也是要求我们克制地使用杠杆。就像段永平说的“最小必要发展速度”,“必要”指的是我们必须成长,否则在一群快速成长的伙伴中间,我们就会成为那个短板,不利于维持;而“最小”要求我们避免过载、避免翻车,要可持续。
因此,在这个乘法结构中,我们要帮助能帮助、值得帮助的人,然后忘掉——帮助是为了可能的复利,而忘掉是为了简化成本。
在现实的生活和工作中,我信奉汉谟拉比法典所说的“银律”,即中国版的“己所不欲勿施于人”;而在公开的话语环境中,大众读者可能更期待得到正向的知识和体验,这对我而言,很有些勉为其难。一个坏消息是,看一篇3000字的粗浅经验之谈,大概率不会指引出一条明路——何况作者还在实践过程之中,尚未取得较大的世俗的成功。但一个好消息是,包括我在内的绝大部分普通人,都在现实的、粗粝、有时很艰难的生活中实践着减法与乘法——这并没什么新鲜的,而绝大部分普通人实践的结果,是安然度过一生,这已足够成功。
最后只想说,如果在投资的问题上,我们能够做到像我们面对生活时那么真诚、努力,或许我们都会迎来更大的自由和自洽,获得深奥的简洁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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