投资是对自己价值观和性格的修行

好买：您觉得一些好的投资人，他有一些什么样的特质？

朱亮： 第一要有兴趣。如果你对证券研究、对投资都没有兴趣，很难十年如一日地在一个高强度、高负荷的投资研究工作下，把它持续地做好。一定是你对投资研究有兴趣，一些比较枯燥的工作你才不会觉得索然无味。

第二要有一定的悟性。因为投资这个东西，不管你是从学校学到的知识，还是自己看书看到的，大部分都偏理论，它们提供的是一些框架和指导性的原则。但如果把这些应用到实践，在实操过程中，你会碰到很多细节的问题，甚至一些和理论相违背的问题。你怎么去总结这些，并形成真正适合自己的套路，这个是没有人能够手把手教给你的，而且别人教你的也不一定完全适合你。所以在日常的研究投资过程中，要有这种悟性，能够找到一条适合自己的道路。

第三还要保持开放客观的心态。所谓开放客观，是说你不能“屁股决定脑袋”。我见到一些研究员或者投资经理，如果他买了这个股票，看到的就都是它好的一面，甚至朋友跟他说一些缺点，他都会不太高兴，我觉得就不太客观。你要把一个事物研究清楚，就要多听听大家的意见，因为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盲点。所以我觉得保持一个客观开放的心态，去多听听一些反面意见，可能会让你更好、更全面地去理解一个企业。

最后是要有相对平和淡定的心态。这可能对基金经理而言更加重要。因为股票市场是一个波动非常大的市场，我们经历过股灾，也经历过大牛市。过去两年很多股票涨了三五倍，但是春节后的这波回调，调整个百分之四五十甚至更多，还是很普遍的。在股票起起伏伏的过程中，你能不能保持一个相对平和的心态，做到下跌的时候，能扛得住压力，上涨到高点比较疯狂的时候，能抵得住一些诱惑，这个非常重要。

所以兴趣、悟性、客观开放的心态以及淡定平和的心理素质，我觉得对一个优秀的投资经理或者优秀的投研人员来说，是必备的条件。

好买：您怎么评价自己在这些方面的表现？

朱亮： 在前三点上我自信做得还可以，兴趣、悟性，包括开放的心态，这可能和个人性格也有一定的关系。但是在最后一点上，我觉得还没有达到我满意的程度，因为确实太难了。经过这10多年的投资经历，我越发感觉到投资确实是一场修行，对自己的价值观、对自己性格的一种修行。

好买：其实我更关注您说的第一点。因为我见到一些人，可能开始的时候做私募是比较有情怀的，但是当他赚到了一定的资金后，他心态可能就发生一些变化，就失去兴趣了。在什么情况下，您可能会对投资失去兴趣？

朱亮： 可能不同的人追求的东西不太一样。您举的这个例子，可能是他对钱或对财富更感兴趣，但我觉得投资本身更多的是一种对你的判断是不是正确的确认，因为股票市场其实是比较直接的。你在别的行业对一些事情做出自己的判断，结果可能不会马上显现出来，但是股票市场，你判断一个企业很好、判断一个股票被低估，可能很快它就会通过上涨来体现。所以这种它和钱是没有关系的，更多的是对你的投资见解和判断的一种确认。

从这点上来讲，我是研究型性格，对研究一些新的东西会经常保持一种好奇心，特别是股票这个市场，每年都会有新的事物出来，所以是一种乐在其中的感觉。

用终局思维

看投资中更本质的东西

好买：丹羿的投资理念提到了一个词叫“终局思维”，就是以十年维度，洞察企业十年后的终局价值。但是很多人会觉得看3-5年都很难看清楚，10年在他们看来可能就是纯属无稽之谈。您是如何做到去看10年这么长的时间？

朱亮： 其实我不太认同这种观点，特别是这两年，我越发感觉到，投资就是你认知的变现，如果你对一个企业的未来没有比较清楚的认知，其实很难赚到大钱。就像茅台、五粮液或者腾讯这种股票，大家都知道这是好公司，但为什么有些人可能持有两三周甚至更短的时间，赚个5% 、10%可能就跑了，只有极少的人能赚5倍、10倍甚至更多。特别是在目前信息流通比较高效的市场上，信息本身可能不是一种稀缺资源了，更多比拼的是大家对企业、对事物的认知，所以投资者还是要锻炼自己在这方面的能力。

关于“看长”它所带来的一些效果或者优点，可以给大家举个例子。比如巴菲特其实经常会和一些商学院的大学生进行交流，有一次一个学生问他说，一个人如果想做好投资，最重要的品质是什么？他没有直接回答，他说，如果把你的财富去买你们班同学10%的股份，直到他生命结束，你愿意买哪个同学？他接着又说，你可能不一定会去买最聪明的人，也不一定去买精力最充沛的人，甚至不会买一个富二代。你可能更多的会去想，这个人有没有领导能力、愿不愿意分享、有没有利他心，就是自己赚了钱，或者说自己做了什么事，会把这个事情归功到其他的队友身上。

从这个例子可以看到，从长期去看，它会逼迫着你去想一些更本质、更重要的东西，我们做投资要看一些根本的东西。就是说如果让我们去买一个股票，5年甚至10年不能卖，那你可能就不会冲着一些小道消息和市场热点去买，你可能更多会地去考虑它的商业模式好不好、这公司有没有核心竞争力、市场空间是否足够大、管理团队值不值得信任，你会考虑一些更根本的东西。

所以我们说的终局思维，就是看长去做投资，它其实是给我们提供一种观察问题的角度，教我们要从一些更根本的东西去思考，去塑造你的投资框架。至于你是不是真的能够100%精确地预测到这个公司10年以后，能做到多少收入、多少利润，反而没有那么重要，它更多的是一种思考的框架。

投资要“少犯错”

选股的命中率更加重要

好买：小私募在规模逐渐变大的过程中，可能要面临一个问题就是，规模会不会影响业绩？从现在往后数三年的话，您觉得多大的规模您还是能够驾驭的？如果有一天这个规模大了，对您的操作形成了掣肘，要怎么样去应对呢？

朱亮： 如果哪一天我们感觉到规模大到管理不过来，或者导致我们超额收益不明显的时候，我想我们还是会事先告诉大家，或者事先去减缓这个速度。因为一家公司要排在行业的前列，我认为不是看规模的，而是按照为客户创造的价值，如果你的业绩非常平庸，其他做得再好，可能也比不上业绩平庸所带来的缺陷。

对于规模对业绩的影响，首先我们必须要承认的一个现实是，主动管理人是有管理半径的，就是当我管10个亿、100亿、1000个亿，它的难度是不一样的，所以规模太大以后，确实可能会导致业绩向均值回归。但是反过来讲，不同管理人可能他均值回归的中枢不一样，有些人的中枢即使和过去5年、10年比是下降了，但可能还是处于这个行业里相对靠前的位置，也就是说他还是有创造超额收益的能力，这种我觉得也还好。

其次就是我们很难明确地告诉大家，在什么时间点上我们业绩就不行了，200亿还是500亿，我觉得可能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做到这点。而且我们看到，确实很多管理人也在突破自己的上限，因为在这个行业里，管理人也会进化。

除此之外，这两年我自己的一些投资的感悟是，你的业绩想保证好，比起去买某一年内特别猛的那些股票，有的时候少犯错可能更加重要。甚至当你有500亿规模的时候，去买一个一两百亿市值的公司，可能这种公司占你的比重不会很大，但是如果你的命中率很高，而且它能够看个三五倍，即使因为流动性原因中间有百分之五六十的收益都拿不到，但只要你拿个三五年，还是能赚到2-3倍。我觉得这肯定是比你盲目地去突破自己的能力圈，去乱买一通要好的多。所以其实相对而言，选股的命中率或者正确率，它可能会更加重要。

最后一点就是，这两年我们看到很多行业确实存在强者恒强，特别是传统行业，一些大的公司，它反而跑得比小的更快，这在某种客观程度上，也缓解了规模所带来的压力。所以至少现在对我们而言，确实还看不到这一点所造成的困扰。

在有鱼的地方钓鱼

用成长对抗周期

好买：前一阶段您直接将原来的“三好投资”简化成两类成长股的投资。第一种是成长行业的垄断企业，用巴菲特的话说就是“长坡厚雪”，第二种就是“天下武功唯快不破”。那么目前在投资组合里面，两类机会大概是一种什么结构？会刻意去维护这种结构吗？

朱亮： 差不多各占一半。我们这种选股思路，不太会根据大盘的环境去做大的改变，只会根据个股之间估值的优势去做一些调整。

选股肯定是先优选第一种。但第一种实在太少，又是成长行业又是垄断，有没有1%我都不确定，另外过去三年这类公司确实涨幅太大，所以可能会把更多的目光放在第二种。当然了，如果有第一种它又有合适的价格，又有很好的企业，那第一种肯定是优选。

好买：但第一种感觉大家可能审美都差不多，高度趋同的情况下，好价格出现的可能其实比较低。

朱亮： 我们常说我们喜欢一种股叫“落难王子”，第一种只是说这个企业它在行业的地位是这样的，或者说它的商业模式特别好，但是任何一个企业都有周期，当他遇到周期的低谷时，股票也会跌。所以反过来讲，像茅台、长春高新这种公司，它历史上也有过大跌，所以这一类的公司在低谷的时候，也给了我们一些买入的机会，当然这个只能是碰碰时机。另外如果它确实很好，然后又被大家充分挖掘了，那可能从价格上就不太合适。

好买：那中间会不会出现接飞刀的情况？可能是它真的有问题了，所以价格才低了？

朱亮： 对，如果这种股票跌下来，它肯定是有问题的，有问题了之后你会对它做一个判断。现在资本市场还是非常有效的，很小的问题跌很深这是不太可能的，所以出现问题的时候，一定是市场上的投资者对它产生了比较大的分歧。遇到这种情况，你要做一些研究、去跟踪，而且这种跟踪研究也不是立刻就能判断出和别人不一样的结论，有的时候也需要用时间来观察它能不能克服这些困境。

其实还是给了你相对充足的时间去做研究判断，所以也不太会出现去接飞刀这种情况。如果真的是接飞刀，然后马上微型反转，就像我们疫情刚爆发的时候，那种都是短期的问题。在现在比较有效的市场上，其实这种股票也很难深跌。

好买：那“天下武功唯快不破”的这种成长股，就比较强调早期去介入，但是我们也观察到一些现象，比如说有一些可能做得越早死得越早，像之前的共享单车。那在这一类的投资机会里面，如何在早期就甄别出来谁胜出的概率更大？

朱亮： 做得早和死得早其实没有必然的关系，像腾讯是最早做聊天工具的，阿里是最早做电商的，苹果是最早做智能手机的，现在也活得很好。更关键的是，早期进入这个行业，其实是享受了行业的红利，因为有的机会是稀缺的，谁做得早、做得快，可能就会把这个份额都抢下来。他建立了自己的品牌、资金、渠道、技术或成本方面的优势，就会对对手产生一些威慑力。

更核心的是，在这个过程中我们要去看，它能不能利用行业的红利，构建自己的护城河。如果只是快，但没有把自己的护城河挖深，那么它的基础是不牢靠的。这就很容易出现像共享单车的情况，它很快，但是过两年就被更强大的对手击败了。

好买：如果在现在展望未来10年，您觉得哪些赛道是比较好的？

朱亮： 科技里面我自己比较看好软件、SAAS、模拟芯片，还有电动车里面护城河比较深的一些细分领域。
在消费方面，有医疗服务，包括传统消费品里面一些竞争格局比较稳定的行业，我们是比较看好的。

走对路、跟对人、做对事

好买：丹羿过去的业绩非常好，波动也比较小，给人感觉不太像集中持有少数几个股票的这种主观思路，您是怎么做到的？今年春节前的时候，大家觉得您做的组合的结构调整是非常成功的，但是对春节之后产品的业绩的表现感觉不是特别满意，这段时间是怎么做的？

朱亮： 其实集中持股和大的回撤并不矛盾。举个例子，假如我就买茅台一个股票，它也可以做到高收益低回撤。当然如果你买的股票它本身的贝塔属性比较大，像科技类的，那么这种的波动性可能会大一些。

所以我们之前的波动比较小，第一点主要还是得益于我们的持股，在行业上相对分散，没有一个行业买得特别重，即使前一段可能医药相对多一点，但是医药里面有医疗服务、药，还有器械耗材，其实也是不一样的，第二就是我们选择股票，在过去两年表现得确实还是比较好的，所以跌的时候会跌得少一些，涨的时候会涨得多，超额收益比较明显。因此春节之前表现得比较好。再加上在1月份，我们把过去两年哪些涨幅过大的股票，也做了不少减仓。所以在春节后那波快速下跌的阶段，我们得回撤相对会控制得好一些。但其实我们总仓并没有下降，只是用了一些性价比更好的股票去替换掉。

从这点上也可以解释，3月下旬到目前反弹，为什么我们反弹得比大家的预期会低一些，甚至中间会有波动，最主要的就是因为我们中间换了一批股票，这些股票有些它在中间下跌的过程中是涨的，所以让它继续再涨，就不如那些跌得比较深的股票反弹力度那么大，这是其中的一个原因。

另外一个原因，我们买的一些股票，它的业绩虽然表现了出来，但是被市场认可的程度还不够，那么虽然它前面没怎么跌，但是它这波反弹得也会弱一些。

还有一些股票确实发现也是看错了，这些股票可能在这一段时间的表现不太好，也拖累了整个组合的收益率。大家稍微看长点，后面应该还可以。

好买：对投资者有什么想对他们讲的？

朱亮： 对于所有想买基金或者想做投资的朋友，我想说三个词：

第一是要“走对路”，就是要树立正确的投资理念，不管买股票还是买基金也好，还是要树立一个价值投资的理念，不要冲着一些内幕消息、一些市场热点，做短期的投机行为。

第二是要“跟对人”，确立了正确的方向之后，你要选择适合你自己的优秀管理人。因为有些管理人可能会比较激进，有些比较保守，不是说收益率特别高的就一定特别好，有的收益率特别高，可能回撤也会很大，有些投资者比较保守，就更适合那些波动没那么大的、偏中高收益的管理人。

第三是要“做对事”，要做长期投资，我觉得至少期限放到三年以上，如果能放三年以上，基本上很少能让你亏钱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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